喜欢做甘愿受

永远不要把喜欢的事变成压力

Reverie (中)| 宇智波鼬

夏天已经连尾巴都不剩了,我向着村子边缘走,这一带临着森林温泉,从战前就听说有钱人没事喜欢来这边盖个房子,夏天避暑冬天泡澡。如今太平盛世,地产商小广告漫天飞舞,我寻思着怎么也能找个毛坯房凑合几晚。

可冷气从薄布料渗进来,一直还算安分的胃被热水一撑反倒叫唤起来,我在一片街灯都不见的围墙边上走得天昏地暗,看不见头。村角修这么大一宅子,围墙垒得两米高,仰着头巴望了几十米不见一棵出墙头的枝杈。

——这家族早晚有一天得死绝于乱(哔)伦。

我一路泄愤地踹着墙根,发最没素养的咒。

这四下安静得诡异,月亮很近,显得尤其坑坑洼洼,风吹不动,蝉也早都入土为安了。

等我终于捡到一个战前用来当哨所的破砖房时,也顾不得是不是荒废多年蛛网绿苔一应俱全,直接把自己扔了进去。

合眼前我想起了被杵着走进拘留所的时候,登记处大叔那一脸的莫名其妙,“长得挺俊一小伙子,干点什么不行?”

前几年常去的酒馆老板是个麻烦闲事一律视若无物的角色,竟也曾开口对我多言了一句:“年轻来钱快,不存着点?”我那时左手搂着一个丰臀水蛇腰,右手牵着一个娇滴滴的学生妹,钱票子抽出来,吧台上拍几张,妹子乳(哔)沟里塞几张。说不清几点钟的后半夜,门口又是一阵哭笑嚎杂混的闹嚷,老板叼着烟睨了一眼收拾瓶子的伙计,小伙子就机灵地扒头看去了。

我跟他笑笑,感到无话可应。他本来就少有地多嘴,那时拿了钱,更懒得多费心思。

他早知道我得有这么一天。

我嫌硬地给脑袋找地方搁,来回折腾更是头昏脑胀。

我也早知道。

 

这家人的围墙不好爬,太光溜,也就我从小身子底不错,又好歹在忍者学校呆了两年,总算爬了进去,还来了个落地轻如鸿毛。

后来宇智波佐助说,我一把手按墙头他就感觉到了,不是忍者,他便懒得理我。

我觉得他是放不下大英雄那点虚荣心。

身上的名誉不知给他带来了多大的负担,尽管端得云淡风轻,但我想他端得挺辛苦的,后来钢筋水泥队呼啦啦进院子的那一个月,不知道晚上他在墙角旧靶间徘徊了多久。

——是个死宅。

走过了七八幢黑洞洞的房子,我终于面对了现实。没有人住在这里,野草早就张疯了,门窗老得看不出样式,被爬山虎入侵得极为彻底。

也是在那一瞬间我想到“宇智波一族”这个记忆里久远的姓氏。

一个一无所有的人站在一个空无一人的大院里,挺有意境的,爬了个墙做做运动,我也没刚才那么冷得神志不清,正迷茫着要不要再翻出去,我一屁股坐下吓飞了两只乌鸦。

“啊——”叫得有些含蓄。

一惊一乍的愣神间,我还没弄明白怎么会有鸟大晚上蹲在地上,竟发觉附近黑乎乎一片鸟头攒动,我倏得站起来,轻手轻脚地迈开这些怡然自得的大黑鸟,向着它们愈见稠密的方向靠了过去。

转过一处水塔样的东西,我忽得闻见一股肉香。那种粗糙的蛋白质烧焦的浓香里掺着柴火的冲味,钻进我的鼻孔,诡异和欣喜一同袭来。

全身的每个细胞都在相应食物的号召,我简直脚下生风而赴。

推开一扇吱嘎乱响的木门,火光乍亮,像是烧穿了我霉疮密布的人生。

 

我藏着掖着这么半天,还拖着没把爷说出来给你们观赏,想必你们也烦死我了。没错,我就是不想,我怎么说他都不合适,更多时候我怕我一落笔,他就消失。

谁都有这样的人吧,多想几秒就化了,多说几句就歪了,写下来更是不行,那是更加彻底的失去。

相识以来,宇智波佐助只有一句话让我同意——“我从不和别人谈我哥。”

就连听我讲起那一面之缘,也只是面无表情地做了哑口听众,让人撬不出一点关于那人的回忆。

更何况我,见的是理应死去多年的那人,穿着古旧的袍子坐在一处荒废的屋前,纵火烤野鸡给我吃。

先看见的是火还是他,我分不清。

他专心地照看着火,转过头面向我,毫无意外的神色,只是招呼我过来,说:“很冷吧。”

那是一张平淡的脸,看不出年纪,眼睛大而黑色很深,鼻侧的纹也深,乌鸦们在他身旁老老实实地窝着,活像黑色母鸡,有一只趴在他的肩上,脑袋不安分地转着。

“对不起……我有些迷路了,想着这里能不能有人家借住一晚,才私闯了您的宅子。”

我脑子飞快地转着,使劲回想那个宇智波仅存人物的赫赫大名,小心翼翼地称了一句:“宇智波佐助先生,实在打扰了。”

我坐到他右边,他不接话也不点头,只是递了件黑袍给我。

哆哆嗦嗦地披上,突然靠近火源让我冻僵的皮肉有了些知觉,此时一阵一阵地抖了起来,袍子里散发着一股温暖的气味,像是小时候爸爸的外套,我总是在衣架附近玩捉迷藏,开饭了也不出来,以为挡住了脑袋爸妈便看不见自己。

我在那使出了吃奶的劲给自己编故事,一会儿瞅肉一会儿瞥人,对方还是没有开口的意思,直到肚子“咕噜”一声巨响打破了世界的静谧,乌鸦摇头晃脑地嘲笑了我一番。

男人这才又看我一眼,又给两只鸡翻了个面,“忍一忍,现在还不能吃。”

“……”我惊异得手不知道放哪里,在袍子上挠来挠去,最后磕磕巴巴地道谢。

一肚子谎话全都逃窜四方。

我低头吸着鼻子沉默,他动作轻缓地烤鸡。直到油光发亮的鸡皮突然出现在面前。

我条件反射地要伸手去抓,被小声喝了一句:“烫。”然后他指了指横贯鸡身木枝一端。

枝杈也是热的,表面一层焦黑,握在手里感到很稳,不大的一只鸡沉得我抬不起头。

香味蒙蔽了我的五感。

咬下第一口的时候,鼻涕眼泪就全收不住了。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