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欢做甘愿受

永远不要把喜欢的事变成压力

请允许我写信给您,鹿先生 (14/08/2018)

鹿先生:

初次通信,请您原谅我的唐突,昨天我喝空水杯,在杯底发现了您的通讯地址,洗菜时摘下最大的一片莴苣生菜叶作为信纸,我一个久困板楼里的独居青年,相比于您实在一无所有,渴望您清明澄澈的眼睛可以看清我文字背后虚假的灵魂。

我对一个人动了情,不是这几年中的唯一一个,也很难评判是不是最为强烈的一个,因为我的记性实在不好,曾经以为一辈子都不会忘记的事情,最后也都只剩斑斓的色块,有时候和朋友们吃饭喝酒,他们礼貌地问我近况,我竟编不出个礼貌的答复。

我要怎么办呢,鹿先生,应该不会有谁喜欢一个好像站在聚光灯下的人,唯有头顶与极短的四周得到光亮。而捉住我的那个人,似乎是无数个体的集合,影影绰绰地散发出许多样灵魂的光芒,与其说是发亮的碎片,更像高高低低的和声。

到现在只见过那个人两面,我藏在乌央央的一片脑袋里,那些脑袋不能称得上全心全意——其实投入整个身心的关注很多不是好事情,人一牵扯情感,头脑就不再清楚了。我听那个人时而和缓时而急促地讲着有关乐理与名家,眼睛却在搜索着那对睫毛,那不太对称的嘴角,那愈说得快愈向下缩向内逃跑的脑袋,和那有点闪光的腰带。

我大概向那人不愿我多探的方向,瞎跑了很远,无声无息地。鹿先生,我想说我可以用那加起来不过六个小时的两次聆听与注视摸到我爱的人灵魂,如果我爱什么人,我怎可能不去爱其外露的模样呢。可是鹿先生,您一定会说,正如我也默默同意地那样,不论是谁,都不太可能,也不愿被这样肤浅而短暂地了解并爱上。

我爱上的是什么倒影么?是否是那些我几乎忘却的往事复醒的躁动,或仅仅是寂寞的躁动呢。那个人一定比我要明白寂寞,从不刻意回避贬低,也不用“孤独”二字掩盖。那个人平白地叙说了寂寞,也温柔地接纳了情欲与快乐,面颊上的圆满不亚于宏大的史诗,语调里的愉悦也不少于对忠贞的得意。

所以又使我有些甘于放纵。这样通透的人,一定也能像容纳断木上的一朵蘑菇一样,容纳我的爱情吧,不论那是因寂寞而生,因幻想而生,还是因恐惧而生。

鹿先生,我很害怕,我搞不清的不是感情因何而生,而是它因何持续生长。我躲在自己的出租屋里,房子很小,我占的地方更小,我后悔买那么薄的笔记本电脑了,为什么好像我爱的人只存在那么小的地方。我想过十几次要删掉我们的合影,唯一的合影,同去听讲座的朋友帮我照的。有一次我真的删掉了,第二天又掘地三尺,要朋友重发给我一次。鹿先生,您是不是也觉得,如果没有那张合影就好了?

如果那个人没有注视着我,对乐盲的我讲解编曲的种种困难,没有一边无声地笑一边抚摸笔杆,没有答应合影时体贴地靠近我一点,是不是就不必承担我的滥情了。

鹿先生您一定要指出我的错误了,那个人没有做任何事,可怕的是我纸片样一吹就飘起来的内心。我从来没有稳固的支点,我的房子也不是我的家,我的家也不是我的归宿,我除了您,也没有一个可以写信的对象。

写信是不是本就不应该呢?